第一章

鏡中的相遇

 

<香港>

 

旺角中某一家樓上咖啡店內,三名女子在店內一角享用著一頓輕便但不失精緻的下午茶.小小的海藍色砂面玻璃桌上是三件不同口味的蛋糕和三杯飲品.

 

「難得一天可以如此悠閒地一起共進下午茶呢.」聲音柔柔,一張賢慧典雅的臉龐,君紫砂纖指勾起了白瓷杯的耳朵,微笑著將杯中那一縷花茶香送進口中.

 

「砂姐工作起來就是沒天沒日,不知道的還以為妳愛上公司了!」啜飲著楊桃汁,正在尋著紫砂開心的是畫了淡淡彩妝的軍情舞.她剛下課趕來參加這次難得的網聚.

 

「『愛上公司肯定白痴』,可是啊,不工作就沒飯吃.哪吃得起這麼悠閒的下午茶.這世界就是這樣的無趣.」沒好氣地拿起叉子在草莓奶油蛋糕挖了一角往嘴裡送,花伶鏡正俯瞰玻璃窗外熙來攘往的大街.人啊,就只有這樣子了嗎?為了一口飯,犧牲了時間﹑自尊,更甚者連良知也抹煞.她也只能繼續這種生活了嗎?

 

為口奔馳是人的宿命,她應該看開的了.人的心一天比一天更乾枯,人和人之間的溝通還不如一台電腦來得實際.她啊,就是從網路上認識了紫砂和情舞.會認同她﹑和願意去了解她的兩個人﹒

 

這個世界願意去了解她的人並不多,連她的媽媽﹑弟弟都不會了解她.他們最關心的是她的發薪日,還有給多少家用.這樣的世界,她寧願從這裡消失,反正都沒人會看到她.她有甚麼比不上其他人?為什麼她總是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即使她花盡力氣去追求,也得不到想要的回報.一直都是這樣子,她已經撐得很累了.真的.

 

想從這裡離開嗎?想從這裡消失嗎?

 

甚麼聲音?是誰?是誰偷窺她的內心世界?她不是有精神病吧?這念頭才剛起,眼前咖啡店那一片慵懶景象倏忽消失了!就連她坐著的沙發也同時消失.

 

「呀!」淒厲的尖叫聲伴隨著她飛墮至不知名的地方.要她說的話,算是一個石室吧?有簡單的寢具,正正就是她墜落的床舖上.幸好她「降落」的位置是在床舖上,不然她肯定會跌個斷骨哪!她是不是應該為這點高興一下?

 

「叫......甚麼?」冷淡的聲音叫回了她的魂,像是點點幽冥鬼火一樣的淡淡螢光環繞著一名女子身畔飛舞.女子一身長期不見日光的病白黯淡的肌膚不失細膩精緻,黑色絲絨長裙子高貴華麗長長的裙襬曳地生姿,和石室一點也不合襯.

 

這畫面本身已很詭譎,最詭譎的是女子的長髮,他x的阿飄頭擋住了大半張臉.女子那柔若無骨,過份柔軟的肢體,徐徐的朝她步來.那種感覺和她好幾年前看過一套名為<午夜凶鈴>的電影有異曲同工之妙......

 

「誰叫!嚇我啊!我可不怕妳!」花伶鏡朝女子吼了一句,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往後退.無奈她身後就是石牆,想退也無路可退.嗟,大不了就是一死,既然如此她當然選擇「很有面子地」嗆聲.這總比嚇個屁滾尿流地死好嘛.

 

「妳......想從生活的世界離開嗎?」女子沒有將她的嗆聲聽進耳內,仍是一味緩步進逼著已經退至床角的花伶鏡.

 

「是妳偷聽我的心聲!」幾近肯定的語氣,她豎眉瞪眼的看著這個侵犯他人私隱的女子.別看她一副粗枝大葉的模樣,她很重視自己的內心,可是她不太願意和他人交心.因她討厭別人窺探她內心的思想或是祕密.

 

「妳,想得到解脫吧......」女子仍然無視她的指控,還是往她走去.已經到了床沿,她爬了上床.

 

「瘋的!」完全不理會他人的!難道,這女子是看不見她的嗎?這個天馬行空的妄想不知從何處繃出來,為了保命,她姑且抱著這一絲渺茫的希望一試吧!

 

她二話不說地急急爬下床,其七手八腳的狼狽滑稽模樣是她這輩子從未出現過的!天啊,難得一天休假!為什麼要她遇上此等怪事?雖說「怪事年年有」,不過今天也未免太多了吧?

 

「從本來那個不須要的妳世界......」女子快速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輕盈一甩,她便被甩回床上,而且還要被這「女鬼」壓倒了!!

 

這女人是妖怪嗎?她竟像一張輕飄飄的紙張被甩在床上不說,還要被壓制得毫無還擊之力?這女人的手好冷啊!像是長期泡在冷泉內的那種濕冷,冷得她的手腕快僵硬了!

 

「放開我!」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希望從手腕將女子頂回去,可是完全沒有效用,她死蹬雙腳,意圖一腳將女子踹飛.可是女子卻如礊石一樣,一動也不動.這女人是死人來的嗎?手腕好冷,冷得發痛了!

 

「妳......要從那不須要妳的世界......離開嗎?」這是女子唯一一句最完整的說話,那雙本來烏黑得如地獄深淵的眼眸慢慢的被一股無任何溫暖可言的暗綠蠶食了.她直直的看著花伶鏡烏亮中略帶棗紅的眼瞳,她想得到她的答案,執拗讓她封閉了自己的感情,她在等......

 

「哈,我還可以去哪裡?」既然逃不了,比力氣又輸了.算了,她放棄.她一直都有聽女人說的話,句句也說中了她的心事.可是這又如何?她沒有任何能力改變任何的事情,她可以做的是面對,即使再痛苦,她都可以藏在心中.所以,她不願意被人看見她的軟弱.

 

反正,她也不會因此得救.軟弱只會換來嘲諷﹒即使對方是家人都一樣.所以,她消失了也沒關係.只是,如果去了其他地方也是一樣的話.不去也罷,她寧願繼續這行屍般的生活.至少她還有回去的地方,儘管那地方並不是真正的須要她.

 

「去一個須要妳存在的世界吧......有人在等待妳的出現.....」她鬆開了一雙冷得不像活人的手,但仍壓倒她.

 

「沒有這地方.這是我的命,我認了.」她斬釘截鐵的回答.她是個不會被愛的人,這是個不爭的事實.從小,她是個不被寵愛的長女.長大了,她是個不被疼愛的女子.是因為沒有人須要她的存在,所以她才不會被愛.命運一直提醒她的宿命.

 

她犯了甚麼罪?命運要對她施以此等酷刑,不如乾脆的讓她死了更好,她會更感謝上天的!她明白這麼想也是無濟於事,但她總可以發一下脾氣吧?

 

「那裡,有須要妳的人......我,是等了妳一千年的人......」女子變得柔情無限的伏在她的胸脯上.

 

奇怪是,即使胸脯被壓著,她卻一點窒息的感覺也沒有.這女子一點重量也沒有.慢著!等了她一千年?那......這女子肯定不是人了!一個人怎活一千年!

 

「妳,究竟是誰?為什麼要等我?」說不害怕是騙人的﹒可是現在她人又被壓著想走又走不了,既然這女子說在等她的話,自然就不會對她不利了?應該是這樣吧﹒等待了一千年,應該是一件很難受的事.究竟在這女子心中她是一個怎樣的存在?竟值得她為她等上一千年?可能,她心中的一角有一個小小的希望﹒希望有一個人來須要她,因此她才願意繼續聽下去吧.

 

「我是......第二代的『神授之器』.妳,是我選的繼承人.妳......是第三代的『神授之器』﹒」女子斷斷續續的說話,花伶鏡完全不懂!

 

因當中夾雜了她不能理解的「專有名詞」,只是她覺得不會是甚麼好事﹒將人物化,她個人已經不很喜歡﹒再來就是她從來都不相信神,世上真的有神的話,就不應該有不幸的人﹒所以綜合起來,「神授之器」這個名詞,她沒有任何好感﹒

 

「『神授之器』?是甚麼來的?還有,為什麼要選我?」滿滿的問號塞滿了她的腦袋,有點呆呆地問著﹒她心中有一點竊喜,這世上原來也有人須要她的﹒她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須要她的存在﹒

 

「因為......我們是......對方鏡中的倒影﹒妳的話,應該會做到我做不了我事﹒代替我成為『神授女帝』.讓我......報一箭之仇﹒」女子本來是有氣無力的話,漸漸的變成了怨恨的咬牙切齒﹒就是這一腔怨恨讓女子像幽魂一樣,半死不活地浮游在不見天日的時間狹縫間孤獨地等待著......

 

「可以說的仔細一點嗎?不然我想幫忙也無從著手﹒」她聽得霧煞煞的,又冒出「專用名詞」來﹒究竟這女子曾經有過怎麼樣的經歷,讓好端端的一個人變成這半人不鬼的模樣?

 

這女子說她將要完成她之前沒有做完的事情,那麼,她是不是也將要經歷女子之前經歷過的事?這也得給她一些心理準備吧?眼前這個失常的女子,曾經為成為『神授女帝』而努力過﹒

 

「身為『鏡淵之暗』的我......哈,江山...美人...迷惑百代帝王...正如女人......為友情和愛情......也...為之困惑.一旦困惑了.....猶豫了,便是紅顏......嘻嘻.」一段沒有前因後果的說話,像是一面被摔成碎片的鏡子﹒找不到本來的面目,卻在碎片中倒映出各個片段﹒眼前的女子是哪一塊碎片?不知道,她只不過是一個不再完整的存在.

 

「哈!這只是膚淺的女人.我為了生活都已經喘不過氣來,還有甚麼餘力去管甚麼情情愛愛的?妳真奢侈啊!我和妳說啊,迷惑的人,別奢望會得到甚麼﹒因為這種人既沒有覺悟,也沒有絕不回頭的狠勁!」花伶鏡一直也願意聽這女子有點像瘋言瘋語的說話,可是她不認同這番「為賦新詩強說愁」的話﹒她,一直都花盡了心力的為了生活﹒她絕對不能認同這種無稜兩可的思想!

 

也許就是因為無稜兩可這女人才會落得這個半瘋半癲的下場吧?所以她才不要變成這樣子,她自問是個決斷得很的人﹒又或許是這樣,她才討厭這種猶豫不決的人﹒

 

「嘻......依妳的話,妳應該不會對任何事與人......猶疑吧?因妳相信......自己的靈魂,對不?」女子好像看穿了她的本質一樣,那軟媚又虛無的聲音似在嘲笑她那不合時宜的古老卻高尚情操﹑但同時她也肯定自己沒有選錯了繼承人﹒她就是要找這樣的一個人﹒

 

「就基本而言,連自己也不相信的人,甚麼也做不了﹒」這是她的信念,很白痴是吧?可是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有甚麼問題?不能挺起胸膛活下去的人很可悲的,她不想自己變成那麼的廢物!

 

「好......我賜予妳......歌唱靈魂之聲.還有無雙劍.去,去證明自己的信念.為了等待妳的人們......還有,用妳的信念征服『神授女帝』的寶座......因為啊......」女子從她懷中起來,指尖點在她皺起的眉心﹒

 

「妳,究竟......是誰?」她的力氣完全使不出來,昏昏沈沈的......她想睡.可,她想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誰.她總不能連女子的名字也不知道便傻傻的去相信他人的話......

 

我是......擁有『鏡淵之暗』封號的女神.名字是......花「伶」鏡.

 

甚麼?花伶鏡?那麼......不行,她好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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