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七夕嗎?沒人提起的話,她真的忘了這日子。算起來,她離開了一年多了,所以才又見七夕吧。如不是立花櫻姑娘給她捎來一封書信和包裹,身在妖界的她又哪可能記起這日子來,上一個七夕她在做什麼呢?她躺在床榻上養著傷,而且還是重傷險死。最後她當然是沒有死,至於為什麼她會重傷?

 

那便是一場「靈異」故事了。

 

手拿著一封未開的信,和一個盒。由書房步入了相通的閨房,坐在妝台前,小心翼翼地將信和漆盒放在妝台的一旁。她細細為自己上妝,撲粉、畫眉、點唇,每一個動作都和平日那粗魯豪爽的形象完全相反。

 

動作之輕,手法之巧,有如一個生怕有一絲一分的落差,令和情郎難得地相會出了紕漏的思春期閨閣女子。她如此精心打扮是為了讀以妹妹名義寄出的一封「書信」。她知道這信,寫的是立花櫻,但當中要說的話是另外一個人想問她和對她說的吧?

 

其實他不需要專程對她說什麼的,真的。

 

換上她很久沒有穿過的一襲青花瓷繡紋白藍色旗袍,配上同款式的高跟鞋,肆意長髮便任由其散在身後,說真的她最不習慣就是這一頭長髮。找了一個簡約優雅的珍珠髮夾稍稍點綴一下。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自來到這個異世界之後,她就沒作過這麼成熟女性的打扮。

 

她再美,又如何?

 

步出閨房,是一座美麗的花園,這座花園只有一種花盛放,就是她的「黑薔薇」。她的力量日漸增強,她的「黑薔薇」在妖界叢生更彷彿變成了薔薇庭園,朧三郎為免她的「黑薔薇」嚇壞他人或是嚴重影響妖界,因此將她安頓在這被他設下結界的庭園中。

 

不是軟禁,亦沒人會這麼做。現在她好歹也是妖界的「顧問」。

 

既然櫻姑娘「送」了她一盒禮物,她也得回禮。她在這裡什麼都沒有,唯有這一園用她的「命」來綻放的「黑薔薇」。她想從這園子中找出一朵最大、最漂亮的「黑薔薇」來送他——立花雷藏。

 

幽暗的庭園令她想起了一年多前的「地獄之旅」,當日她重傷的原因,其實僅僅是她太傻﹒﹒﹒﹒﹒﹒

 

當時她的記憶已經恢復過來,但為了佈局她只能眼睜睜看著立花雷藏死在和朧三郎的對戰之中。她能做的只有為他收屍﹒﹒﹒﹒﹒﹒為了繼續扮成失憶,當時的她心再痛也只能勒住眼淚,裝成一副冷漠無感覺的模樣。

 

當她雙掌觸碰他的屍身時,她心痛得兩手都快要顫抖了。但為了騙過朧三郎一行人,她拚了命忍住了。對,用她最自豪的「賭技」,真假交替難分的表情、言語,騙過了所有人。

 

沒人知道當時的她有多無助、多痛心,那痛徹了心髓、大腦的感覺,很可怕。她連這恐懼都要忍下去,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的「痕跡」。直到立花櫻和幻姬重子來帶走他的屍首時,她才跟她們一同離開。

 

回到了血扇流,她仍然沒有表露出任何的感情。因為她是「失憶」的,早已經「忘記」了和立花雷藏曾經的「一段情」。

 

「我有辦法令立花雷藏起死回生,只是這方法有可能要搭上人命。」這是她可以做的「最後手段」。

 

立花櫻自是沒話說的,她是雷藏的親妹妹,想救他是再正常不過的骨肉親情。但旁邊的幻姬重子呢?她是雷藏的近身侍女,曾經雷藏救她一命,更讓她變成一個美貌姑娘。

 

「只要能救到雷藏大人,我都不要緊的。請七巧姑娘妳儘快安排吧!」重子抓住了她的一雙手,淚眼猶未乾便再次哭紅地哀求她。

 

楚楚可憐的古典美女大概就是這模樣了吧?典型賢麗的東瀛女子模樣,和出身賭壇的她完全不一樣。當日的她從現代找來了兩個頂尖高手來為她們「起死回生」,單是請他們來她便已豪擲一億美金。

 

「億萬明珠出手真闊綽,但是妳們要有心理準備隨時沒命。要將死人的靈魂帶回人間,不可能沒有任何代價的。妳付的錢只是讓我為妳們打開地獄之門,送妳們去和帶妳們回來,還包括妳們和這條屍體的醫療費用。沒問題的話,請來契約上簽名。」她請來的是擁有「空間魔女」稱號的特殊部隊頂尖好手。

一個身份和來歷都是謎的「異世」女子。

 

不過她簽下了契約前的一剎,「空間魔女」卻在她耳畔輕聲說了一句:「為了這個男人不值得,終究都不會到手的。」

 

當時她根本沒想過這麼多,值不值得?要以什麼來衡量?此刻她的身份不是商人,亦非賭徒,她只是一個女子。上窮碧落下黃泉,她們三個女子,就是為了這麼一個男人,闖入枉死城。人是帶回了,她和重子卻早已遍體鱗傷。立花雷藏險搭上兩條人命這才還魂歸來。

 

身體的痛楚,情緒的波動,她都可以忍下去。但接下來的事,她不想忍﹒﹒﹒﹒﹒﹒那一幕,她甚至不願再去回想、去記起、就當自己看不到,讓她直接「失憶」就好。

 

兩個同時倒下的人,他,第一時間抱住的人並不是她﹒﹒﹒﹒﹒﹒

 

或許那不過是她在重傷倒下前的一場幻覺吧?是吧?是吧?是的,一切都只是幻覺罷了﹒﹒﹒﹒﹒﹒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是幾天後的事了。她和他展開了一場對話,一場她險些賠掉了「賭國妖姬」名號的對話,「幸而」她做到了﹒﹒﹒﹒﹒﹒她笑著完成了那場她應該要「忘記」的對話了。

 

「朋友,傷者有什麼好看呢?」她仍然躺在床榻上,傷重未能動彈。她還是微笑,因為他安好,已經可以走動,而且看上去沒有傷。這已讓她安慰,她的付出沒有白費﹒﹒﹒﹒﹒﹒吧?

 

「巧,為什麼妳要救我回來?」為什麼她會喜歡上立花雷藏?正正就是這份在狂暴下的耿直和「單純」。他的狂暴只是為了守護一些人或物而出現,一旦論起心計、謀略,他的「純真」直接是她所少見的。

 

「沒為什麼,想救便救。」她的「賭局」仍未開始,籌碼底牌皆未能曝光。豪爽一笑,賭桌上最瀟灑決絕的覺悟。

 

「妳記起了以前的事?」他仍是念念不忘這個問題。但,從他的語氣中,她聽出了「愧疚」,從他俊朗的臉上看到了「歉意」。

 

「你在死前的一刻想起了誰?以前的我?」這是最後的底線了,這已經是她可以冒的最大風險。她不能再透露更多,她問出口已是最大的「任性」。

 

一陣無聲的沉默,她的眼睛直直的看著他。他這人不懂說謊到了一個教她難以置信的地步。連他的表情都出賣了他,或者不是沒想起她,只是排名是在幻姬重子之後。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要完了。

 

「我回答你吧,我什麼都沒記起。麻煩你探病也給我帶些紅豆糰子,謝謝。我要休息了,不送。」這是最好的回答,沒記起才不會惹人懷疑。笑容像是她臉上的傷痕一樣,一直掛在她的臉上﹒﹒﹒﹒﹒﹒

 

一直一直,直到現在。

 

現在她總算明白當時「空間魔女」對她說的話了,最終他都不到手,她全盤皆輸。當初她為了東瀛豁了出去,用自己的命和朧三郎「賭」一局狠的。是因為雷藏所重視的、所守護的都在東瀛。這就是她現在落得這進退兩難局面的「緣起」。

 

輸,她輸得徹徹底底。

 

都說不要賭情的了!一賭便難以收手,一輸便難以翻身。她已全輸,一切一切從強力壓制的記憶思海洶湧而出,只因這七夕送來的一封信、一盒「禮物」而決堤。為什麼不讓她忘記到最後?笑容仍舊在她臉上,這傷痕從來沒有「褪去」。她想自己和平日一樣,賭桌上的輸贏仍可以一笑置之、來去自如。

 

但如今的她要何去何從?痛,好痛﹒﹒﹒﹒﹒﹒胸口隱隱發疼、又好像有什麼塞在氣管中慢慢奪去了她的呼吸,這痛蔓延至四肢化成了麻痺,然而她的腦袋空洞卻又清晰得很,眼前只有一片的黑薔薇花海和頭上那一輪朦朧圓月。

 

是的,她這裡只有黑夜,不會有破曉的。因為黑色系的花卉都很怕陽光,它們天生便缺乏防禦陽光傷害的抵抗力。這也是黑色系花卉如此珍稀的原因,朧三郎為了方便她照顧這些黑薔薇也就將這結界變成沒有日照的庭園。

 

她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她好像忘記了一件事。

 

她沒哭過,一滴眼淚都沒為自己流過。

 

塞在她氣管內勒住了她呼吸的,是她為自己一片真心白費的眼淚。她明明知道的,但她一直無視這些眼淚。她剩下的大概只有這些薔薇和一副當武器的塔羅牌。她手上沒有可以讓她安心落淚的資本籌碼。

 

她還可以去哪裡哭?

 

這座庭園嗎?不屬於她的,終有一天她都要離開這裡。她要平息眼前的痛苦,之後還要為未來更多的問題打算。她只看這封信一次,唯有一次。

 

手微顫地拆開書信,眼睛仔細地看了一遍,一字一句細細嘴嚼,深怕錯過任何蛛絲馬跡。讀到最後一句,她終於哭了,眼淚浸蝕了最後的一道心防奪眶而出。

 

巧,謝謝,對不起。

 

這兩句是她最不想從他身上得到的話。她已經認了輸,為什麼仍要來打擾她?任她自生自滅就好!為什麼還要記住了她的話?為什麼要送來一盒紅豆糰子?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不放過她?

 

雙腿一軟,她跪地痛哭失聲,信緊緊地揣在懷中。哭了多久,她不知道,亦不會知道。她笑得好累,命懸刀尖上的賭局都令她好累!

 

一直哭一直哭,忘了時間和地點地哭。

 

直到她不支倒地。

 

誰?抱起了她?或者,這又不過是她的幻覺?

 

~完~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花君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